Tomorrow and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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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纲】月を歩いている

summary:这是一个以火车月台为起始的故事。阴差阳错与命中注定、初次相遇和久别重逢、在反复的试探中逐渐动摇的某个人的心。这是关于遗落的珍宝的故事,他曾丢失了一根羽毛,而如今它又回到他的怀抱中。


偏R270(自由心证)


灵魂伴侣au


我补档都补累了


又名“六次Reborn都在装/逼,第七次沢田纲吉终于扳回一分”


0.


“你来了,在我的心中掀起一场海啸。”


1.


如何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失灵的色觉获得重构,那一瞬间世界中存在的所有颜色在视网膜中爆炸开来,将原本一片颓唐的灰色再度涂满。肾上激素狂飙、眼球和大脑同时开始疼痛,与此同时是强烈的、执着的心跳加速。那是令人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悸动,无数意义非凡的讯息告诉他他在无意中找到了“某个事物”。他由错愕到狂喜,像在那一刻握住了转瞬消失的一束光线、捡起了宇宙中遗漏的一颗星星,找到了你。他抬头张望、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拼命穿行,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找到那把打开机关匣的钥匙——“于是,我们奋力前行,逆流而上的小舟却不停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而头脑则不知所谓地在这场风暴中使用咏叹调赞美不知名的一切,或许是在说“命运”?


失败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色击”带来的视网膜上的疼痛令他神迷目眩,沢田纲吉在人流汹涌的月台前不甘心地停下脚步,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仿佛此刻仍在继续着的“色击”仍然是一场幻觉,疼痛也不能令人更加清醒。人群挨挨挤挤,他晕晕乎乎、慢吞吞地拿着行李挤在人群中,暂时地放弃了去找“那个人”的想法。


在这场意外收获中,他不知道他的余光中曾出现过一顶特别的黑色礼帽,眼睛捕捉了某一个人的身影——他以为那顶礼帽是错觉,却忘了眼睛和感官也可以骗人;任何事情都可以欺骗他,只有灵魂却不会。


重新获得色觉的狂喜和没有找到某个人的失望交缠在一起,沢田纲吉觉得自己仿佛因此暂时失去理智、行走在云端,也或者这不过是泡沫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空虚假象。可是,倘若一切都是假的,那这恢复的色觉又该如何解释?他一只手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另一只手迅速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闭上双眼再睁开,色击的情况已经稍微得到缓解,他挑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脸部肌肉不再那么僵硬。


“小心!”


“小心。”


两道不同的声音。一句来自他的思维层面,超直感贴心地“警告”,急促又紧张,昭告接下来可能面临的一切意外;另一句比起提示更像是玩笑话,语调轻松又愉悦,像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羽毛。


沢田纲吉循着声音的源头轻轻侧过头去,黑色的西服套装和黄色的领带落入眼中,他有点困惑地皱了皱眉,稍微抬起头来、视线朝上,对方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或者应当换个说法,这里沢田纲吉之后思考了好几种措辞,最后才决定将对方脸上的笑容深意确定为“无恶意”、体贴得体的礼节性关怀。


他装作有些紧张拘谨地微微颔首,“您有什么事吗?”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哂,在他眼前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晃了晃:“学生一个人出门可要注意证件啊。”


是他的学生证。


人流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沢田纲吉想:他应当在等我的道谢。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抱歉而窘迫地笑了一下,用空闲的那只手不好意思般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轻轻道谢:“谢谢您,这位先生。”而后他将手伸了出去,等待那本学生证回到他的手中。


对面的人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冲他眨了眨眼,“怎么说呢……”


沢田纲吉耐心地等待他将后半截话说完,但就在这时身后不知何人猛地撞了他一下,他躲闪不及、微微一个趔趄,再站稳时西装男子便已不见踪影了。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超直感警告的“小心”或许是这个意思,不禁哑然失笑。……既然如此的话,他想了想,停在原地露出了一个茫然又略带沮丧的表情,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谁啊?”


2.


隔天他和狱寺隼人约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碰头。在咖啡店的角落坐稳之后,他告诉狱寺自己的学生证不见了,省略了只有自己一清二楚的“学生证其实是被对方拿走了”,而只简略地表达了“因为不小心所以将学生证遗落在了火车站”。狱寺隼人一边安慰他“十代目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啊!”,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哪怕现在只给他一部儿童手表,他都能黑入系统查出是谁捡走了沢田纲吉的学生证。沢田纲吉看着对方干劲满满的样子,突然感到一丝心虚:早知道会让狱寺又陷入这种状态,我还不如一开始硬气一点直接把学生证要回来……不过,应该还是要不回来的吧。


实际上,他心里隐隐有预感:那只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他和对方都心知肚明:学生证他放在上衣的内侧口袋里,并不会因为人流量过大就掉出口袋……而另一点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普通的小偷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


对方的行为并没有恶意,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真的有什么想法,应该直接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拿走了吧。……但是,这当然也不是自己放松警惕的理由。沢田纲吉暗自懊恼着自己之前的迟钝,一边语调如常地告诉狱寺一条好消息:“昨天我的色觉恢复了。”


狱寺反倒没有如他预料般兴奋,在一瞬的惊讶之后,狱寺隼人飞快地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然后轻声问他:“……见到‘你的’那个人了?”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不……昨天火车站人太多了,我到现在对于到底是谁还没头绪呢。……反正现在色觉已经恢复了?”


狱寺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沢田纲吉也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气氛便在倏忽之间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之后,狱寺隼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飞快地握住纲吉的手轻轻亲吻了一下,而后略带歉意地表示他还有事,现在就得离开,请十代目一个人好好地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狱寺叫来服务员埋完单,就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了。沢田纲吉坐在原位发了会儿呆,想其实狱寺不用每次因为有事离开都做吻手礼,但他之前已经提过很多次,看来一点用也没有。而后他突然想到临近开学,之前被部门拜托写的公众号推文他还没写完,索性打开笔电,准备在咖啡店继续写完。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今天效率很低、注意力似乎总是分散到别的地方去,勉勉强强地写了几百字后,他选择放弃,只将笔电摊在桌上,自己则漫不经心地发起呆来。


过去的一年间,他的色觉消失了。去年这个时候他本应该拥有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结果却因为“色觉缺失”,家族上下都鸡飞狗跳,查阅了种种资料持续性苦不堪言的强尼二在最后终于下了结论:十代目只有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才能让色觉恢复。


这条结论并没能让家族上下鸡飞狗跳的境况得到改善,反而只引起了更大的混乱:狱寺隼人反应激烈,恨不得将全日本的女性都带到纲吉面前,在被山本提醒或许“灵魂伴侣”先生是男性之后,气到差点原地自燃;蓝波则信誓旦旦地同沢田纲吉保证,叫他等着自己,再过十年长大后,一定能让沢田纲吉对他一见钟情,保证他到病除;沢田纲吉本人则陷入了一种“原来京子不是我的命定之女”的低落中,失恋感整整折磨了他两个月,等到快要开学时他才勉强收拾好心情,拖着行李箱来到首都念书。


原本家族的意思是他大学时就可以回到意大利,但不知为何他最后也没有同意这条提议,他固执地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日本等着他……长老们无法,只能同他约定,待到毕业再正式商议继承的事务,但在那之前他理应承担起部分家族的责任。


沢田纲吉同意了,于是他带着行李箱、失去色觉的眼睛和一颗破碎的少男心,在去年和狱寺山本他们成为了校友。


谁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将他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又见面了。”他头都没抬,保持着原本的坐姿坐在原地。心想果然昨天的演技还是太过浮夸了。


“又见面了。”对方重复了一遍这句问候,听口气心情很是不错,“今天过得如何?”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这位先生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一切顺利,如果阁下能将学生证还给我,我的心情会更好。”


对方略带惋惜地冲他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再度轻点了两下桌面:“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可没有轻易还回去的道理——不如请我喝杯咖啡如何?”


沢田纲吉平静道:“抱歉,我没带钱包。”这是句实话,他平时身上不会带多少现金,毕竟在大学城中大部分问题都可以用智能终端解决。


对方像是料到了这个答案,“那不如我来请你。”说罢,他在沢田纲吉对面的位置坐下,按铃请来服务生,低声同她耳语了两句什么,服务生离开时双颊微红,一副楚楚动人的怀春少女模样。沢田纲吉只在一旁看着,脑子里开始胡乱发散,“推文的下一个自然段写什么?”


男子的声音像乐章中突兀响起的不和谐音,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够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我要走了。”他重新将视线投到男人身上,对方正注视着他。这句话说得平静而熟稔,好似他们是已经相识多年的老友,让沢田纲吉愣了一下。


瞬间的茫然之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他直视着对面男子的眼睛,口气笃定地回复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下次或许才是……正式的、值得交换名字的见面,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不知是超直感给他的答案,还是种种信息给他的错觉。


男子抬手掀了掀帽沿,“如你所愿。”


此时他脸上的笑容才比之前要真心实意一些。沢田纲吉判断出了这条信息。他目送对方离开,而后抱着对方拜托服务生端上来的热牛奶,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迅速地完成了那篇推文。


3.


开学倒是一贯没什么值得提的东西,在处理了一系列让人手忙脚乱的迎新事项之后,他总算从部门圆满地功成身退。说来奇怪,沢田纲吉虽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和不拒绝人,但是在翘掉这些活动的时候又格外的熟练,他只忙碌了前两个星期,之后在部门的存在感又飞快地消减了。处理完学生会的事,他之前选的选修课也要开始了——每周六一下午的时间,“莎翁经典作品赏析”。上学期开始选修之前他曾拜托狱寺隼人帮他调查哪门课通过率最高,虽然清楚十代目的权限不应该在这种方面动用……但是,自从被高数教做人之后,他觉得选修课还是有必要放松心情的。


他顺着app的提示找到选修课所在的教室,在推开教室正门之前,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停在原地,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忘拿什么东西。因为对文学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感觉,最后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在书店买了本《哈姆雷特》就带了过来……按理说,应该可以的吧?一般通过率高的选修课应该都会很轻松吧?但这种微妙的不详预感不知为何格外的让他心神不宁,“不然第一节课就溜走吧,按理来说也不会点名吧?”这样的想法刚刚冒了个头,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沢田纲吉同学?”


他头皮微微一炸,瞬间明了这不详预感的前因后果,这熟悉的、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又莫名欠打的声音……他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去,看到对方还是之前那一身打扮,只不过今天领带似乎换了一根,手中还拿着本书。


“还、还真是巧啊……”他打着哈哈,其实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回事:现在可以把学生证还给我了吗?


对方“温和”地看着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要听自我介绍的话,再稍等一会也不迟。”


“啊,顺便一提,我本人也很喜欢《哈姆雷特》,不过最喜欢莎翁的作品应该是《仲夏夜之梦》。”


……沢田纲吉无法接他的话,毕竟这本书是他来的路上刚买的,此刻他应该庆幸在书店提前拆封了一下吗?同时他很确信,对方这温和的态度是假的,笑容也是假的,但是也无法否认自己被对方这样一脸和煦的样子闪了一下,鬼使神差般乖乖跟着他进了教室。对方兀自朝讲台走去,上台阶前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去坐最后一排的沢田纲吉,默默地走向中间第二排的位置,第一排是绝对不可能坐的,太引人注目了啊!而后他老老实实地将背包放好,书端正地放在桌面上,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他对自己简直无力吐槽。明明是黑手党家族的十代目……为什么现在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胆小的学生,不过其实说到底他本质还是很废柴啦……


沢田纲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讲台上的教师已经打量了他好几眼。随后的十分钟里其他选了这门课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一直盯着正门默默计算数量,发现选这门课的人确实不少……这个大教室都快装满了,大概是真的很受欢迎吧。“受欢迎=好过”,想到这个等式,沢田纲吉心里又平静了一点:反正初衷就是为了不挂科,至于老师到底是谁……也就不太有所谓了吧。


很快他的身边也有人坐下,他悄悄扭头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怎么这么多女生??


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右手,一个女生(一看就知道精心打扮过)正在翻阅自己手中的书——《仲夏夜之梦》;他又看看自己的左手边,这位应该是学姐,正一脸憧憬地看着讲台上的黑衣男子。


沢田纲吉:好的,我懂了,我都懂了,不要说了。


总之,此刻,他才有了一点点危机感:……或许这门课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好过。但是不等他再继续产生类似“后悔”的情绪,上课铃已经响了。


讲台上的男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这声响不大,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教室却在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学生具体说得清那种敬畏感源自什么,只有沢田纲吉敏锐地察觉到了寒意的本质,端正了原本放松下来的态度。


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明目张胆的杀气。他默默无言,一个杀手将杀气展现在大学选修课课堂……真不知道应该说“小题大做”还是“狂妄自大”……也或许正是因为有着绝对的实力才会有这种自信,所以才无所谓会不会被可能存在的“同行”注意到吧。(尽管沢田纲吉心知肚明,或许整个教室只有他勉强算是对方的“同行”。)


一身正装的老师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沢田纲吉几度变化的面部表情、倏忽之间端正挺直的脊背、不自觉收拢起的手指,在对方还未察觉之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他站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圈台下坐着的学生们,露出了一个温和且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是本学期各位的选修课老师,The lunatic, the lover and the poet are of imagination all compact.*”


“和大家在此相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我是Reborn.”


在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地扫了沢田纲吉一眼,但对方无知无觉,似乎完全不在状态。


这是只针对你的试探啊。可惜了。


4.


讲台上的杀手自然无法察觉到沢田纲吉具体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从听到“Reborn”这个名字开始,沢田纲吉就感觉有些微妙。不知道是超直感的原因还是什么,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像沙沙作响的、不断泛起,最终汇聚成一条河流的碳酸泡沫,是欲言又止、迟来的一声问候和轰然作响的夏季蝉鸣。莫名的熟悉感正中他的大脑,叫他胡思乱想了太多,却仍然没有一丝一毫解谜的头绪。


他思来想去,最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或许之前在火车月台,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此条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他暂时选择避而不谈。


抛开让他困惑,且十分介意的这一点,平心而论,沢田纲吉不得不说,这位“老师”的选修课讲得十分精彩,一开始他还想着划水随便听听就好,但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维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的步调走了。饶是对文学作品一窍不通,也完全不感兴趣的他自己,也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和昏昏欲睡,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究对方徐徐阐述的那个世界。各种莎翁的经典名言对方也是信手拈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是卖弄学识,相反正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如果不是他就不行”……大概就是这样吧。


因为这样的讲课节奏非常舒适,临近下课Reborn结束了教学内容时,他还有些觉得回不过神来。最后的十分钟,沢田纲吉总算是完全理解为何这门课受欢迎了:本门选修课的考核方式,只是最后一节课时需要交上一篇有关“自己对莎士比亚作品的看法”的论文,而在结课之前,他也不会点名考勤。(“毕竟,”说这话的时候教师绅士而礼貌地一笑,看着讲台下的占了很大比重的女学生,“周末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要因为一门课而取消你们的约会。虽说‘真爱无坦途’*,但还请各位珍惜不可错失的浪漫。”)


听到此句的沢田纲吉静默无言(或者说安静如鸡),但是他很明显地听到了身边的学姐小幅度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好的,学姐,我理解的,你被他帅到了,或者说他就是想达到这种效果,你的反馈真是诚实。他在心中棒读,并深深地为此人的段位震撼。


——真是非常会蛊惑人心啊,简直像那个什么……啊,在海中唱歌的塞壬?


在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被自己冷到了:Reborn的宣讲和洗脑能力可真是一流,能让我也下意识地产生这种文学性质的联想,或许传销组织正需要这种人才……或者当什么自媒体博主和平台主播也比当杀手更适合吧?怎么会有这么风骚的杀手啊?


但也仅仅只是“风骚”……他在心中没什么波动地继续判断。虽说笑得非常绅士,表情也非常到位,但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仍然存在啊,还有眼神也是冷冰冰的,杀手的职业修养?还是戏精的职业修养啊?——说是为其他人着想,其实只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地记住别人的名字吧。


正是因为这样持续不断地思路跑偏和神游天外,下课的时候沢田纲吉完全忘了“我的学生证还在这个人手里”这件事,打铃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只等铃响便回到寝室,继续享受这个悠闲的周末。但在铃响、他刚刚准备起身的那个瞬间,Reborn轻咳了一声,他下意识地看向讲台的方向。


对方接收到他的视线,微微抿起嘴角,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慢吞吞地拖长了音调道:“……嗯,请沢田纲吉同学暂时留一下,有些事情要麻烦你帮忙。”


沢田纲吉整个人都愣住了,猛然间想到自己落在对方手里的学生证。他发誓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怀好意”四个字,心下警铃大作,超直感叫嚣着“大事不妙”,他下意识地想拔腿就溜,但马上他又顿住了。


——是杀气。


强烈到连他都禁不住停顿了一下的杀气,且只针对他一个人,这完全就是威胁了吧?!如果今天不解决这件事,之后指不定会碰到什么麻烦啊?


他不情不愿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安分地坐在原位,等着教室里其他人离开教室。


很快整个教室又恢复到空空荡荡的情况,在其他学生都离开教室之后,他坐在第二排略微有些警惕地看着对方。Reborn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悠然自得地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站在第一排桌前不轻不重地抬手敲了敲桌面,将视线固定在沢田纲吉身上。


沢田纲吉敏锐地发现他周身的气场陡然间一变,被盯上的自己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他深知“温和”同此人绝对搭不上关系,Reborn连笑容本质都应该是冷的。


现在这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多余的伪装也没什么必要,沢田纲吉想了想,索性将重点问出了口:“Reborn老师是准备把学生证还我了吗?”


Reborn收回了目光,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判断。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利落地将某个东西轻轻巧巧地扔到他的桌子上,而后说了一句“下节课不来也没关系”就转身走了。”某个东西”自然是他的学生证。——但这态度变化得未免太快,仿佛先前初见时对方刻意为之的算计和之后意味深长的关注都是一场错觉,莫名的熟悉感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主观臆测。


这种感觉就很……难以言说了。之前的慌乱感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种,由碳酸气泡汇聚成的海洋怦然炸响的微妙心情。


无意识的,他的手指摩挲着学生证的封皮,鬼使神差般,沢田纲吉打开了这本薄薄的小册,中间原来夹着一张纸条。


潦草而轻快的笔迹停留在纸张上,叫他哭笑不得。


“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

Save you,my rose;in it thou art all my.*

给重点关注的学生,小心挂科”


5.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目前的情况,只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怔愣地抬头,正对上Reborn的视线。来不及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和揶揄,沢田纲吉只看见面前年轻的教师一派坦然大方的样子,再度讯问了一遍自己的意见:“所以,请沢田纲吉同学跟我一起做朗读示范,可以吗?”


沢田纲吉当然想回他,不可以,为什么是我?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学生吗?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眼神时他又犹豫了——很少有人能够拒绝那样专注还隐隐怀有期待的凝视吧?


就算我知道“期待”完全是我自己的错觉……他喉头哽住,像网路延迟了一样,他自然不能心甘情愿地说出“没问题”这三个字,毕竟谁知道之后等着他的是什么?他最终只能轻轻地点了下头,动作僵硬地接过Reborn微笑着(简直可以说是嘲笑)递过来的、原本在他自己手中拿着的打印稿。


这件事,要解释的话,还得从今天这门课的安排讲起。


这周Reborn可能是终于讲累了《仲夏夜之梦》和《麦克白》,刚一上课便提出今天的主要活动是念诗,念的得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其中一首,形式则无所谓,一个人或者多人合作都没问题,下课的时候他会随机抽两个人念诗,顺便讲讲选择这首诗的理由。


然而,众所周知,在大学课堂上,除非和考勤平时分挂钩,否则大部分人面对此类活动都兴致缺缺,更何况选择这门课的多是女性,太过特立独行只会被认定是“爱出风头”,在没什么熟人的情况下,她们自然会更加谨慎。作为善于洞悉人心的杀手(当然目前他是在作为教师上课),Reborn自然也很理解这一点,在过了十分钟教室里都鸦雀无声的情况下,他十分知情知趣地建议由他和另一个同学做“朗读示范”。这话一出,不少女生总算有了反馈;毕竟,和一位年轻帅气、讲话有趣的选修课老师一起念十四行诗……这种体验不可多得,也非常浪漫,不是么。


但是,在教师询问有没有人愿意主动地担任他的搭档时,也没有谁有那份勇气真的举起手来——这是微妙的来自直觉的劝诫,但她们谁也讲不清那种具体的感受。毕竟女孩们都只是普通人,不会真正地意识到:这位教师虽然总是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绅士做派,但或许对他而言,这个教室中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尘世间的一粒砂土。


这是轻蔑,也是全然的不在意。越温和越代表疏离,冷漠的本质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施舍。……他是不能被任何人捂热的,而眼神暗示往往不能达成什么,因为信息传递总是需要双方的共同作用力。


她们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缘由的直觉退却止步了,只能看着Reborn的视线在教室内巡视了一周,最终停在坐在倒数几排的某个正在神游天外的陌生人身上。


然后他点了对方的名字。她们都不知道这是那份名单上他唯一愿意记住的名字。


沢田纲吉是认真地在发呆,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被点名回神的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儿应该没我什么事吧?念诗应该不是我的回合吧?既然如此,又没有人在讲台上讲故事,我发呆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吧?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Reborn已经走下了讲台,走到他的座位前,递出了那几张纸,还为了彰显自己的民主和体贴,顺便又问了一下他的意见:“所以,请沢田纲吉同学跟我一起做朗读示范,可以吗?”


他在跟着对方走上了讲台之后才打开手中的十四行诗,只看到第一句就觉得引起不适。


什么“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实在是太尴尬了。跟Reborn对视,在众目睽睽之下,念这种情诗,他除非是脑子有问题,否则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尴尬吧??沢田纲吉眼带控诉,正准备开口临时打退堂鼓然后溜回座位,却被对方牵住了右手,缓缓拉到身前,俯首轻轻巧巧地吻了一下。


——是吻手礼。沢田纲吉愣住了,猛然想到这几周拜托狱寺隼人查到的有关“杀手榜第一人——最强的杀手Reborn”的情报:对方还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家族。


这是……是什么意思?他和Reborn明明应该心知肚明的才对,在里世界,只有有家族归属的人才会对自己的首领做“吻手礼”,难道说——他是打算——


“诗是宇宙遗落到你眼里的星星……也是让我停留在你身边的风。”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快,也太温柔,近似于低声自语。脑子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塞满的沢田纲吉根本没有听清。他只听到Reborn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将自己的手松开,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像是酝酿好了情绪,慢吞吞地念了这首十四行诗的第一句。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summer' s day?* ”


沢田纲吉终于稳住了心态。他下意识地表情麻木地棒读着接了第二句,看都不看这个装逼犯(他认为的)一眼,完全因为尴尬癌拒绝对视:“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eborn这次倒是没有再搞神奇操作,强迫他必须对视,大概是因为这是在公众场合。他只将视线停留在沢田纲吉身上,平静地念了下一句: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沢田纲吉看着手中的纸,强迫自己专注下来。口气平和且认认真真地棒读: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他下定决心,下课好好跟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谈一下,到底是要加入家族还是开个玩笑,如果是要加入彭格列,此举的具体理由呢?


等等?不会之前一直吸引我的注意力,都是想加入家族吧?世界第一杀手的情商这么令人堪忧的吗?沢田纲吉开始考虑怎样拒绝申请会得体且不伤对方的心。


由此可见,上课认真听讲是有必要的,少听一句话,得出的结论都会完全变个样。


6.


念完那首诗之后沢田纲吉就溜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发呆,这次总算是有点思路的发呆了,他先默默祈祷了一句“接下来直到下课前Reborn都不要来找我麻烦”,而后就开始回忆从他和Reborn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事件,包括刚刚那首被他们两个人念得乱七八糟的诗。


明明前几周还挺相安无事的?Reborn归还了他学生证之后就没什么动作了,他则由于放心不下那张纸条的“威胁”,每个周六还是会过来听课。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周,沢田纲吉推理的结果是“这位杀手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我这种同行”,他难免降低了警惕心,谁知道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搞了波大的——真风骚啊,真的。


他惊觉思路跑偏,又艰难地回正。摸着良心,沢田纲吉得说,他还来听课,一方面确实是因为那张纸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份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但是他仔细地回忆了近几年的人生经历,着实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位高人。


当然,熟悉感是一回事,其实他也清楚,可能还有另一个可能性。色觉恢复了一段时间,他都快忘了这个令他无力吐槽的设定:……灵魂伴侣。


会是你吗、为什么是你?如果说确实是你的话,这份秘密是我们两个人共同享有、心照不宣的吗?你知道——是我吗?


他想光靠他自己的话,是无法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的。沢田纲吉选择性地忽视(或者说逃避)了此刻发生的同色觉恢复的那天一模一样的莫名的心跳加速,尽管这种感觉非常迷人,像是具有什么成瘾性——或许这就是灵魂伴侣的魅力,在遇到属于你的那个人之后,你单单只是提到这个词,就会觉得心口处发烫,心跳加速直至难以呼吸;近似于晕眩般的刺激击中大脑,让你只觉浑身飘忽,像是被棉花糖包围,全身如同过电般不自觉地便会轻轻颤抖。


这节课本身剩的时间也不多,就这样在他零零碎碎的思索之中被消磨完了。下课铃猝然响起,倒是让沢田纲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眼神追向讲台的Reborn。


正在整理东西的教师敏锐地接收到他的视线,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同他远远地隔着其他三三两两相携而去的学生,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视线交汇。


很快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Reborn又一次走下讲台,走到他的座位前,给了他一个散漫的眼神,像是在等沢田纲吉先开口。


沢田纲吉其实还没想好到底要问什么,张了张口,又将到了嘴边的那句意味不明的“是不是你”咽了回去。


于是他们谁都没开口说话,Reborn像是耐心十足,只安安静静、居高临下地站着挑眉打量沢田纲吉的表情。窗外的光倏忽之间溜到室内,给他的脸蒙上一层影影绰绰的光影,一半模糊一半清晰的样子,说不清是冷感还是什么了。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像是被这样的光影变幻所蛊惑,呆愣了半天,从唇齿间不受控制地溢出来一句话:“……你真的很好看啊。”


这句尾音极轻,像一句怕打碎当前氛围的叹息。


而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一样地侧了侧头避开和Reborn对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对立的指尖相触,是一个下意识地反映紧张的小动作。他想以问题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便抢先一步,掩饰太平一般匆匆开口:“先前那个吻手礼——”


很遗憾,对方没有允许他将这个问题问完。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轻柔而克制的一个吻,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温存、轻飘飘,又珍重。微微的痒意伴随着心口的灼烧感一同来到,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觉思考能力像是突然短路,任凭对方的脸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手腕也被捏住,是一个完全乖顺的、承受者的姿态。


他一眼不眨地、直直地望着那双幽深的眼睛——实在是读不出什么,也有可能现在他被亲懵了。


亲吻并没有就此打住,细碎的亲吻以嘴角为起点,像被人为徐徐点燃的火星,一路延续,直到抵达最终目的地:他的耳垂。Reborn恶意地舔舐了一下那里,而后他像是心满意足了,直起身来,松开了捏着沢田纲吉手腕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抄手等着对方的反应。


十分可惜,沢田纲吉就是个笨蛋。过了半天,沢田纲吉都没有动,且还有被吓傻了的嫌疑。Reborn自诩体贴,又等了三十秒,难得的耐心终于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顺手拿起桌上的几张纸卷成一个纸筒,直直地敲上对方的脑袋。


沢田纲吉被敲的痛呼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猛然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


“怎么了?这就是我想加入彭格列的理由。”


沢田纲吉还想说什么,但现在他一定是讲不下去了。他意识到自己脸红了。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刚的感觉。


——好像那个吻不是落在他的嘴角,而是落在灵魂上。


眼睛和感官也可以骗人;任何事情都可以欺骗他,只有灵魂却不会。


……果然“那个人”就是你吧?这才是“灵魂伴侣”的意义吧?


沢田纲吉落荒而逃。


7.


精神恍惚了两天,彭格列十代目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得以直面先前有关Reborn的种种疑问。一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仍然不能妄下定论。——最高效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对方问个清楚,但他实在是暂时没有那份勇气,近期只想回避交流。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他态度如此消极的时候,某位杀手倒是非常积极。一条匿名短信直接发送到他手机上,大意是第二天晚上在校门口见面,不来就等着选修课重修,学分他笑纳了。所有借口一律驳回。


在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沢田纲吉反而平静得多了。如果说前两天完全是“自闭中”,那么今天应该可以说是豁然开朗吧。


——毕竟,任何事情都应该有自己的结果啊。


8.


“是你吗?”


他直直地站在对方的面前,轻声发问。说是发问,其实他们两个都清楚这是一个陈述句。


一轮月亮高高悬在空中,并不明亮,像被夜色虚虚拢在云雾中,将熄未熄,明明灭灭。


他莫名地觉得这月色格外熟悉,像极了某个记忆、或者梦境片段中的场景。


“当然——或者说,只能是我。”对方如是回答。


“我们曾经见过面的吧?”那是属于月亮的秘密吧。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睛中找到蛛丝马迹。


他想要得到那些答案,但其实线索早就摆在眼前。有关“灵魂伴侣”真正开始的时间……有关他第一次见到Reborn,就已经知道对方是“灵魂伴侣”这件事。


那个夜晚和这个夜晚的月亮是一样的,而十年前在月色下漫步的人,也是他和Reborn。


只可惜,他曾经拥有,后来忘记了。


“你如果想不起来,就算了。”Reborn微微一哂,好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在他们面前缓缓铺开,同现在的时空进行了折叠,而他们只是故地重游的异乡人。


沢田纲吉轻轻地,情不自禁地像Reborn那样微笑了起来。


而后他听到自己说:“今夜月色真美。Reb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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